來訪者問:
人工智能(ChatGPT等)機器人,可否替代心理咨詢師的工作呢?區別和不同點在哪里?
北京心之愛心理咨詢師答:
我感覺人工智能不太可能取代心理咨詢師的工作,至多取代基礎性工作而非深度工作。
從治療關系來說:人工智能訪談有先天缺陷
所有心理治療流派共有的有效因子是治療性的關系。最具有療效的治療關系是以真誠、尊重、無條件積極關注(人本主義)為氛圍和基調,且使得人類的愛恨情仇在這里自然呈現,這是兩個有機生命體的互動。
可是,與人工智能對話,人們幾乎不可能把一架機器當作真實的人交談,哪怕你做出最大努力或者說服自己“他就是一個人!”,恐怕潛意識也不答應。
在與人工智能(至少目前)交談中可能發生的事情有:
哪怕你對它說再難聽的話,它都不生氣,因為它設定的程序就是盡量讓你舒服,成為你的中央空調,它體驗不到憤怒就沒法生氣,這就喪失了真誠;當你罵它時,它可能按照程序設定向你道歉,你再罵它,它再道歉,變成鸚鵡學舌,甚至混亂起來,這就喪失了信任,它不能說出矛盾而又真實的人性的話:“我明白你很憤怒,這是你情非得已的話,可是這話真的傷到我了,我也需要被尊重?!?/span>
人工智能可能給人無條件積極關注和尊重的錯覺,它不評判來訪者不是源于憐憫和感同身受而是聚焦于程序運作。
它尊重來訪者可能只會按照表層含義進行安慰,而不能在和各類情境中用不同方式表達深度尊重,例如,就是論事的爭論和對抗也是一種尊重;有時看似刻薄的調侃也是一種尊重;有時給你一項具有挑戰性的任務也是一種尊重……
治療師經常用非言語行為(微笑、悲傷、沉默)來傳遞復雜情緒和喜怒哀樂,并做出恰當的反應,人工智能(目前)沒有這個功能。
有時最具有療效的瞬間是治療師最“不專業”的瞬間,這可能就成為了相遇時刻。
例如,一向保持中立且溫和態度的治療師,在見到再次經歷家暴的來訪者鼻青臉腫、雙臂淤青、又拐又瘸地步入咨詢室時淚流滿面,再也按捺不住心痛、悲傷、憤怒,大聲呵斥家暴者,質問來訪者“你為何要如此受虐?”,力勸來訪者離開家暴者,這讓來訪者感到極為震驚和不專業,可是從內心真切地體驗到治療師在乎她,擔心她,這是她過往生命中從沒有的體驗,使得治療邁向新階段。
以上治療師的反應可能存在風險,可是他真誠地遵從了人性,反而獲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。這就是心理治療中經常出現的悖論-不經意間用最不專業的方式達到最專業的效果。
可是,人工智能畢竟依據程序運行(不能存在相互沖突的信息,不可能向東又向西走),不能體驗真實情感的復雜和矛盾性,就很難做出一項很專業突然又不專業的干預來,不能遵從基本的人性來反應,不能在人性的對立和統一中保持平衡,就不可能有最佳治療效果。
總之,人工智能不太可能和你一起流淚,人工智能不太能和你一起歡笑,人工智能不太可能挑戰你又愛你,人工智能不太可能感到尷尬和丟臉,然后接納下來,從而讓你明白,這樣完美的機器都有不足,那我又何苦苦逼自己完美呢?丟臉不是人生的常態嗎?……
從治療深度來說:人工智能訪談過于表層
人工智能的治療深度過于表層,不太可能就心理沖突和人格困擾進行工作,畢竟這類困擾往往源于潛意識沖突和心智的嚴重損傷,治療師利用潛意識意識化和內部心智模型的活現來工作,經常要求治療師通過三個渠道進行偵測和干預:言語信息(有時是無效信息,來訪者經常用來防御)、非言語信息(潛意識的活現)、反移情(被來訪者的潛意識激發)。
人工智能不太可能通過非言語信息和反移情,用軀體和情感體驗,圍繞來訪者的防御進行:面質、澄清和詮釋的工作。在我看來,這是只有機生命體方能完成的事情。
人工智能只能通過文字或語音進行訪談(以后可能會有場景性訪談),可是它可能依然會嚴重忽視非言語線索:表情、肢體語言,特別是忽略反移情(源于沒有人類的體驗和情感),例如,如說是治療師可能體驗到來訪者強烈的攻擊性,于是利用反移情推斷出來訪者具有糟糕的人際關系(互補性反移情),并考慮到角色反轉等深層心理動力,再據此開展工作……
當治療陷入混亂時,人工智能不能把訪談拉回正軌,可能被來訪者有意無意地操控,變成一場虛假的咨詢游戲,畢竟它是按照既定程序進行,幾乎不能隨機應變。
更加麻煩的是,如果一個人頻繁與人工智能交談,本身就可能加重社交隔離,這就不是治療,反而是一種以逃遁和異化共生的癥狀。
從基礎工作來說:能起到不錯的輔助作用
不可否認,人工智能在資料搜集、表淺共情(本人發現目前確實有人工智能,根據語言信息,非常出色地扮演著陪伴者角色,幾乎達到甚至超越了初級心理咨詢師的同理共情技巧)、癥狀診斷(精神障礙的診斷,前提是來訪者填寫測評問卷時沒有使用否認、最小化和夸大等心理防御)、認知行為的心理教育和指導(可是,人格障礙和僵化者可能極為反感心理教育。故而,不太可能聽話照辦。當然,只有精神癥狀而沒有人格困擾的來訪者可能很信任這一套,按部就班地練習則有不錯效果。)
總之,我不太相信人工智能可以在心理治療領域取代治療師,除非它具備了人類的情感,能逐句回應來訪者的言語信息,且面質來訪者的心理防御后工作(如果能做到這些,它幾乎就是類人物種了,我很難以想象還有什么工作是它不能取代的,畢竟人類最為之驕傲的情感領域都被它占領了),否則效果是很有限的。
——袁寒柏老師